那只细腿仙鹤——王尊及其作品印象

现代的

王尊的作品始终观照于梦幻意象与理想世界的自由写意与挥洒。作品中浩瀚的宇宙与变幻莫测的时空交错将人带到超社会性的神秘世界，不加修饰的纯色运用造成一种充满张力的视觉碰撞感，他将技术的巧机最大限度的降低，从而西方现代绘画的表现性特征在画面中得以淋漓尽致的凸显。画面中无论交错植物的花茎、奔跑的人、飞鸟的羽翼、艳丽的光色云霞均似中国水墨写意般呼之欲出，色彩在绚烂中取得和谐，其画面图式也显得奇崛、突兀、幻化莫测。在王尊的作品中，作者总是试图描绘某种理想的甚至乌托邦性质的世界，而这种“本我”境界在其笔下已然演化为一种在梦幻中趋向极乐的缤纷世界。

王尊的作品保存着现实的外表，但其内在精神则是从属于超现实主义的。与诸多超现实主义画家不同的是：大多数的超现实主义者是“前向的”即对未来的未知的关注，而王尊的超现实则是“回溯的”即对传统文化做梦的解析，用王尊的话来说就是：在现代的背景下传统已被紊乱，他所做的就是要重新排列文化阅读的次序。王尊大量的运用现代感十足的戏剧化梦幻状态的光线、色彩、动作和事物，并对之进行超现实的组合与构成。传统文化理念与自然科学和现代科技观念的水乳交融；大量的自我虚拟时空交错与转换令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又恍若隔世之感，整个画面的事物都带有作者有意无意间的所指，这种隐藏在作者营造的极不真实的幻境的隐喻性质便在作品中显现出一种写实与表现、魔幻与现实、指称与隐喻的统一，从而形成了独特的艺术语汇。这种艺术追求在其作品中表现的极为鲜明与突出——王尊通常将人物放到一个充满神秘感的宏大时空中，于是我们经常可以看到深海、星空、宇宙之样的背静，画面颜色纯粹、语言纯化，不做任何肌理与笔触的刻意表现，达到人物与环境平行的天然属性，此时的画面效果通常会显现出一种出人意料的偶然性。在超越了现实的社会性作为人与宇宙联系的脐带后，画面中人、事、物的关系也显得相当单纯而因此获得了独立存在的意义，王尊正是通过这种超越社会世俗的现实形态来探讨人的生存本质与价值取向，画面也因此也获得了一种超越时空的现代意味。

古典的

王尊具有强烈的玩物癖好，家中存有大量各个时期的代表性玩具和各种高科技游戏，我戏称其为“电脑儿童”，可我们每次见面聊天，他却会象变了个人似的去谈古典的诗词歌赋或者用佛学等概念来阐释其艺术观念，诸如“三界”、“往生”之类的，兴致所至还要互诵上几段。尽管我们与佛门无缘，但每次都能感受到精神“净土”带来的快感。我想这与他出身于高知家庭的背景是分不开的，父母的早期家教使得王尊的骨子里早已浸淫了古典的气质。综观王尊近年来所创作的色彩斑斓的画作，大多体现的是对人、文化、存在三者关系的哲学思考，而传统的诗性基因与现代的抒情方式的结合展现给我们的是一种回归与超越的双向张力。我们可以从中窥见他长期以来积蓄的艺术精神的骚动以及古典文化对其产生的濡染，同时也感受到来自他内心深处的一种近乎不可遏制的创作冲动与超越激情。

在当代艺术热烈的讨论民族化本土化的时候，王尊却把“伟大的传统”潜移默化地以游戏般的姿态融入其艺术。历史传统的中国文化样式与图象和古典意象被装进了他所营造的精神场景中。比如采用中国古典文学纪传体创作的《记》系列；根据古典诗歌意象创作的《唐诗三百首》系列等.。从这些作品中我们可以充分感受到传统文化对他的影响，古典气质对他的灌注。这其中最令我感兴趣的是其笔下的“鹤 ”意象.。在中华文化中，鹤不同于一般的鸟类。她总是与人们美好的期望和宗教理想相伴，是联系尘世与神界的象征，形成了内涵丰富的鹤文化。历经几千年，鹤文化已渗透到中华文明的许多领域，水乳交融，构成我国民族文化整体的一个组成部分。追根溯源，鹤文化大约萌芽于3000年前。《诗经》中就有《鹤鸣》一章，这是可以查阅到的最早在古文献中出现的鹤的艺术形象。在这个时期，鹤一进入文化，就被赋予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高贵的品质。汉朝以后，在艺术作品中，鹤已真正成为天国仙禽，被完全神化。随着东汉末年道教的产生，鹤渐渐成为神仙和宗教的化身。到了唐宋时期，经过文人、雅士借鹤抒怀，使的鹤成为一种文化的代表符号更成为皇家的祥瑞。明清以后，最终成为灵肉飞升的象征而被称为仙鹤.。可到了近现代，鹤这一文化意象好像一下子被人们遗忘了，只是在民间的年画或工艺中些许出现，真是“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所以当王尊的画中大量出现鹤的意象时，着实让人产生一种恍若隔世的久违之感，所以不得不叹服王尊将古典的纯粹性与西方的表现性融合的如此巧妙与熨贴。在王尊的作品中鹤自由地穿梭于古今时空与四方上下，大有庄子的逍遥游的意味，而此时的鹤正是王尊的“有我”与“超我”的载体，在超现实的古典中对传统文化的误读进行拨乱反正。王尊的鹤是具有超越经验世界的纯粹精神取向的，在往来古今中观照于现实世界与意义世界的和谐关系。正如王尊所说：他的鹤是自由的存在；是某种精神性的规范；是现实与超越性的统一体。可见鹤在王尊的心中具有某种强烈的理念色彩，而王尊所做的一切正是以文化解读的方式来传达其对这一精神理念的思考。 

王尊显然非常注重内心的经验与文化内省的结合，这在其艺术观念与创作中可见一斑。以自身的经验去感知世界，去认知精神，去反映时代，去把握传统，促使其作品更加纯粹、更加犀利、也更加深入。在他营造的艺术世界里，无论是优雅的还是感伤的，戏谑的还是残忍的，总能充分而准确地表达自己对世界的观照，以充满想象的力量结合文化幽思的方式去积极地参与社会时代的精神构建。也正因如此，我们看到王尊在个性价值的张扬以外，更加具有精神的理想性与文化的责任感，对人文精神的不懈追求与深刻的人文关怀是他的终极目标，他并不乐意于仅仅满足感性创造的单一性、仅仅停留在感觉世界的肌理中，简单地被动地反映外部世界，而是以个性的方式更为积极主动地参与到社会历史嬗变与文化传承的互动进程中，因此他的作品也更具建设性的意味，同时也昭示出在当前文化困境与突围时一个艺术家对文化责任的虔诚态度与力量。无论如何，王尊在艺术创作中表现出来的人文精神是令人敬佩的，其精神的高蹈与理性的超越在一个文化散落、欲望膨胀的时代不失为一种精神救赎的良方。

行笔至此，不觉窗外已星空璨然，恍惚间仿佛又看见那只瘦腿仙鹤扑扇着翅膀奔月而去。

                                                                                武洪滨   2007.10于中国艺术研究院